一個自殺者的心聲(續)

圖片來源:Mario Goebbels
等待了約三秒鐘的時間,心電圖開始顯示出你的心跳,從五十六跳到七十八,但是還沒有恢復意識,你還在潛意識夢境中。


被送到加護病房,觀察中,只有你一個人,這個房間也只有你一個人。

你還是感到絕望,雖然你從鬼門關被拉回來,可是你還是在左右徘徊——樂觀與悲觀之間擺盪。
「我還是這樣......」你眼睛微微睜開,看著你手中的注射點滴,上頭還有你的編號,你呼吸依然微弱,心臟還是「正常」跳動,但有可能隨時一命呼嗚。

你的眼角望向窗外,無奈地等待春天。


等待了大約十來分鐘,醫生走了進來,看看你的情況,他拿起你的病歷,上頭寫著胸腔壓迫而導致內出血,心臟血管有受損,需留院觀察。

「先生,你感覺怎麼樣?」他問。

「......」你不回答,你還在徘徊在意識與潛意識的路途之中,你感覺回到了「現代」,可是你的憂鬱眼神總告訴你:你是不應該回去的。

「還可以。」你虛弱地回答醫生的問題。
「你不要勉強,如果你真的不想說話。」
「謝謝你,醫生。」
「叫我梅達醫生就行了。」
「謝謝你,梅達醫生。」

你才明白原來住院醫生是女性,你緩慢地移動自己的左手,想要摸摸自己的心臟位置,「......」你感受一陣跳動,你才知道心臟在輸送血液到你全身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,但是你為何要尋短,卻是讓自己陷入痛苦的循環中。

你不由自主地想起你的太太,你們認識的經過,那些美好的回憶全部湧上心頭,而如今房間空蕩蕩,只有你一個人躺在這裡——除了醫生之外,沒有人關心,你感到很灰心無力,你的憂鬱氣息總是籠罩你的身心,叫你不感到絕望也難。

真的不想說「再見」,可是看起來,這漫長的路實在長得宛如這今晚的長夜,每一秒都煎熬。
「你有問題,你可以按下旁邊的呼叫按鈕,我會立刻過來協助你。」梅達醫生說。

你點頭。

醫生離開病房,只留下你獨自一人。


你不安地睡著了。
大約時間過了兩個多小時吧!你突然驚醒,趕緊摸摸自己的心跳位置,「呼!」你嘆了一口氣。看著時間快午夜十二點,夜晚靜悄悄的,心電圖還在正常顯示你的心跳,你的血壓,點滴依舊在滴著,你已經痛到沒有知覺,你感到心臟莫名的絞痛,大概是上帝給我的訊息警示吧!你又這麼想。

你轉頭看著窗外,這都市裡的美景這麼美好,為何有人不願意在黑夜裡伸出援手幫助黑夜裡的人們?你大概也猜想,大概是人們不願意深入暗地看見真相吧!大概是我們這樣少數人們的權利總是被暗聲地忽略吧!大概像我這樣的人,真的如外界所說的,是多餘的螺絲釘,是不需要獨立自主的唯一個體。

你又開始抱怨著自己,你一直很想起身走走,但是你沒辦法,你努力撐起上半身,想要坐著安穩,可是夜深人靜,誰又願意幫你?「那個醫生或許會吧!」你又想到她。

你按了一下呼叫按鈕,外面的急診室依舊維持「正常」運作,三三兩兩的病患不是在候診室,就是在包紮傷口,不然就是在手術間開刀。

又有車禍傷亡傷患送來,其中一個有大量的內出血,需要立即開刀,一個有半開放性骨折,一個則是有嚴重的撕裂傷,不過這不關你的事,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什麽事?

過了大約五分鐘中,你也不知道多久,你很疲倦,牆上的時鐘看不清楚,護士走了進來問你需要什麽服務,你說可不可以幫我拉起身來?她說可以,於是動手幫忙,撐起你的腰部,你的肩膀,好讓你能夠坐著。

「謝謝!」
「還有其他需要我幫忙的嗎?」
「暫時沒有。」
「如果有,請記得按下按鈕喔。」護士說完就立刻到外面的急診室幫忙了。

黑夜總是感覺比白天長,大概也是因為黑夜看起來如此不怎麼輝煌,暗地裡的恐懼總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摩爪,想要抓住代罪羔羊,讓人想立刻躲在被窩中,可是被窩中裡依舊是「黑夜」,那只是脅迫你趕緊閉上眼鏡入睡,閉上眼睛又是黑的,讓你更害怕恐懼有多麽嚇人。

你真的累了,這一晚真的「長」夜啊!你醒來已經是半夜兩點多,你坐上了好一陣子,你還是感到疲累,你又滑了下來,進入睡眠中。

外頭的燈火通明,但只有少部分,黑夜裡依舊不見燈火,暗處中的微光看起來只是月光投射的視覺差,讓人看起來很振奮,但或多或少只有「安慰」的成分。不是我悲觀,你這樣想,而是樂觀起來從來就沒有多大的幫助?按照了自我激勵的方法一一辦理,看起來真的蠢到極點,你想起你與同事間的關係,那真的只是不堪回首來形容。午夜四點多,快清晨了,你已經在半夢半醒之間迴盪了許久,你還是感到勞累,為什麽?你不想去想它,可是它偏偏來找你,就像自己真的是麻煩精一樣,這種角色互換的感覺真是奇妙。

真的要走死路嗎?生命結束之後,難道我的人生句點沒有遺憾嗎?儘管來說是有的,但算得了什麽?反正家人也不來關心你,同事、朋友也不來安慰你,給你關懷,你就彷彿真的是幽靈人口一般,沒有名字,更沒有家族歷史。

早晨六點多,快七點吧!駐院醫生來看你,一進門,就發現不是那個原來的女醫生,而是另一個男醫生,俐落的黑短髮,全身乾淨潔白,一開口就問:「先生,對了!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!可以告訴我嗎?」

你想不起來,隨意說出一個大眾名:湯姆。
「嗨!湯姆,我是愛德華,史密斯。」
「我何時能夠轉到普通病房?」
「抱歉!你不能,等一下社工會過來問你幾個問題,可以嗎?」

你不能拒絕,但你很想拒絕,你還是點頭回應。

「很好!等一下有早餐送來。」

醫生先行離開,早晨的陽光送進光線來,讓你打不起精神來,你幾乎昨夜失眠,沒有睡好,等一下還有社工過來,讓你實在沒有食慾可言。

過沒多久,早餐送來了,典型的美國早餐:水煮燕麥片,牛奶,還有一份煎餅,少許糖漿,另外還有一杯現榨的柳橙汁。

你勉強喝了一口柳橙汁,其他的幾乎都不碰,你看著窗外,床邊桌的水壺,還有半瓶水,你又想起半杯水的故事,這時候,社工敲門了。

「哈囉!你好嗎?我是瑪雅。社工人員一開始很高興地迎接你,可是你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模樣,甚至根本沒有感覺她來了。

「喔。」
「我是湯姆。」你語氣很小地表示。
「你現在感覺如何?」
「你幹嘛問重複的問題?」
「我是關心你。」
「你少來了關心,我的家人呢?我的朋友呢?他們有來嗎?」你突然生氣地大喊。
「你不要這樣。」

你氣得把早餐隨意翻倒,包括喝了一口的柳橙汁,煎餅、燕麥片、牛奶往地上翻撒。柳橙汁、煎餅、牛奶等食物不小心灑落在社工人員的衣服上,讓她措手不及,不過幸好她還是有及時閃了一下。

「我明天再來,可以嗎?湯姆。」她淡淡地說了這句。

你不說話。


她離開了病房,你頭也不回地繼續看著窗外,或者是說就一直看著窗戶,很少看著社工人員的雙眼,你沒有食慾,更沒有心情。憂鬱念頭籠罩你的頭頂,卻怎麼也消散不去。

「未來,該何去何從?」你心裡想著。

時間過得很快,這期間,你沒有訪客,任何一位護士沒有來看過你,別說你認識的人了!你用虛弱的身體翻開床頭櫃的抽屜想看看有什麽:吃一半的藥罐、筆,一本很薄的筆記本,還有一把梳子,你關上抽屜,等待時間過去。


我們不認識彼此,可是我們的機會不是非要認識彼此,而是至少不要在厭惡眼光中而加深對於每一個人的不諒解。


醫院怎麼可能免費讓你住在這裡?還提供你早餐?因此,你很想出院,可是住院費用要怎麼給付是一個頭痛問題,你沒有錢,甚至還有負債,你回想你的生活歷程,你爲什麽會躺在這裡,你爲什麽在一個人獨自地坐在陽台,你又為什麽決心要往下跳?你記得,當時,你被老闆責罵,說你連這件事也辦不好,你到底是怎麼了?你說,最近與太太鬧得很不愉快,正在面臨訴訟的官司還沒結束,壓力很大,想一個人出來散散去,結果回公司時,出了大紕漏,就「迅速」被開除了,你什麽也沒有帶,甚至手機也忘了拿,你幾乎一無所有的情況下,你又「憂鬱症」發作。

尋短,不是你願意的,可是各個身邊的人看起來是要我逼得走上絕路,累積的積怨已久,終於一次性的爆發,我應該死在這裡呢?還是再給生命一次機會?

還有機會嗎?過去幾年的身心舒壓課程對你而言只有短暫的釋放,就像不斷在氣球裡灌滿髒空氣之後,釋放掉,又一直裝滿髒空氣,好空氣一直找不到。現代社會為什麽這麼多精神異常的人?大概也是因為多數人已經排擠少數人造成的生存壓力如此緊張,這種對立關係如果不排解,那麼不是我自殺,就是他自殺向社會宣告是你們讓我變成「殺人狂」的。你是屬於前者那一型,只會把苦水往心裡吞,不過你還是爆發了,因為你還是走上了絕路。

你還是想離開「這裡」,因為在這裡不快樂,心想著沒有錢支付這些費用,你就想趕快結束生命,幸好你的生命慢慢恢復「正常」,但氣息還是很微弱。

「你還好嗎?」愛德華醫生走進來問。
「還可以......」
「我這些住院費用......」
「你放心,沒有很多,因為你還有健保負擔部分所得。」
「所以是......」
「等你出院時,會列細節的,你好好休息吧!」
「嗯。」你點頭。

時間靜悄悄的,連時鐘走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,「滴答、滴答、滴答......」

醫生離開病房,還是沒有訪客來看你。

尋短不是你唯一的目的,你需要家人、朋友,可是為什麽這個節骨眼,卻沒有人來關心你呢?如果這社會真的多一點同理心,真的只要一點點,或許這社會不是充滿相衝,而是相互了解的扶持。我們都存有太多的偏見,以至於好的緣分總是隨人而起,又隨人而逝。我們不認識彼此,可是我們的機會不是非要認識彼此,而是至少不要在厭惡眼光中而加深對於每一個人的不諒解,而這或許也是我們應該思考的社會的重要人際議題,畢竟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促成了我們的和諧現象,好好放下猜忌,用心傾聽裡面的不快,而擁抱我們的共鳴。

熱門文章